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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1世纪20年代,我们还需要音乐吗?

来源: 2019-12-26 10:10:21 四川视窗-网上四川,主流媒体

福声唱片

北京的福声唱片从 2002 年开始创办,是中国独立音乐乐迷的朝圣之地。窦唯、崔健、张楚、唐朝…市面上难以买到的唱片,这里都有。

在唱片行业低迷,音像制品店逐步消失的现在,它还像一首唱不完的歌,一直在说着未完待续。

我不是传奇

周五的下午两点,北京城堵车的力量从中心开始蓄能,像是在吸收核能的哥斯拉,时机一到就会呈网状散布开。福声唱片的新店,就在冰窖口胡同这个中心地带。我刚准备进门,就看见老板王哥在门外招待几个背着吉他的年轻人,他们今天要在福声拍新专辑的照片。

王卓辉,大家都叫他“王哥”。 零下三四度的天,他就穿着一件黑色短 T 恤出来迎客,完全看不出是 72 年生人。介绍来意后,王哥给我点了支烟,“现在长的文章还有人看吗,大家都不花那时间了吧...”说完,我们都苦笑了一下。

王哥

从 2002 年到现在,福声唱片即将走入第 18 年,无论纵向横向来看,都算长寿唱片店。但要当作一个人来看待的话,其实只是刚要成年。

如果唱片店就是按不同曲风、地区、流行程度一排排地分好类,大家绕着圈圈来选碟的话,福声的新店不算是。进门左侧的柜子比较常规,电子、流行、爵士都有,但是是侧放的,发烧友收藏碟片的摆放方式。右侧摆满了古琴等传统音乐,不熟的人只看这面墙会以为进了间茶室。

正面的墙上会有很多磁带。美卡、EMI、SONY,各种细小的 logo 隔了这么多年还是一眼能认出。而在最顶端,摆着陈升的新专辑。

再往里走就可以看到窦唯的专区,还有中国摇滚乐,崔健、唐朝、黑豹、谢天笑...中国原创音乐厂牌,摩登天空、树音乐、山水...外头那间屋子如果是各种前菜、点心、料理的话,这一间就是 10 平米的老油火锅。荤素都有,吸收的味道各不相同。只要走进,就会呼哧呼哧地感受到一股辣劲。

顺着楼梯走到下层,是黑胶唱片专区,还有不同的唱机。这片区域像红酒,也像一口百利甜。黑胶唱片旁就是听音室,70 年代的唱机摆中间,两台音箱找到最好的位置放着,房间装置了吸音墙。除了唱机,这里还有开盘机、前级...可能是差不多年代出生的,人和机器能有共鸣

就在听音室里,王哥为我泡了一壶花茶,挑了一张 Cassandra Wilson 的专辑。出仓、入仓、播放,采访开始。

在开唱片店之前,王哥做了七八年的厨师。一个听摇滚的乐迷,只学过一段时间的架子鼓而已,对做生意哪里懂,选址、进货、销售,都是懵的。但按王哥的解释,他是“久病成医”,买的碟、听的音乐多了之后,多少对这个行业有一些了解。

当时找了很多地方都感觉不合适,无意间在平安里看到了一间 40 平的闲置空房,一个月房租 7、8000,一年下来要个十几万,但看着格局都挺喜欢就定下了。而他那时离职前的收入是每个月 1500 块。

当时他有个朋友,在附近一个商厦的音像部工作,在帮忙指路下,进货的问题得以解决,福声唱片就这样运营起来了,一切都很仓促。那是 2002 年,其实是唱片行业开始走下坡路的时候。市场上评价一首歌好不好听、一个歌手红不红不再是唱片销量,而是彩铃、MP3 下载量。和现在的追流量没差。

“第一年肯定是亏本的啊,因为从来都没有经营过。我喜欢听的好专辑都想拿过来,又要想着这东西到底能不能卖,顾虑特别多,所以第一年肯定没有钱赚的。”

福声这一步始终是冒险的。几年间唱片行业极速下滑,虽然也有人买,但大家都变挑剔了。因为能下载了,先尝后买,反倒选择少了。而和福声同期开办或者更早的音像店,都在那几年受到了重创,大部分都关门了。

“02 年那会儿,老店那一条街大概前后有个 3 公里,马路两边就有 40 多家音像店,后来陆陆续续全没了。怎么说呢,网络发达了,人家消费这东西确实也少了,没把主要的财力放在这个上面。和早 10 年前,人家什么都买的情况,差太远了。”

将个人喜好做成唱片店,现在来看,这种赌一把的做法,福声是赢了的。在什么都卖的音像店像恐龙一样慢慢灭绝的时候,福声用自己的音乐审美,找到了一波同类共存下去。

2003 年左右,福声几乎把市面上所有的国内原创音乐都收集到了,大概有 3、400 张。当时有一本叫《我爱摇滚乐》的杂志,福声在上面发了广告,包括唱片目录、金额。那时候只能靠邮购,第一张汇款单是从乌鲁木齐寄出的,一次买了四张碟。之后全国看过这本杂志的人,都慢慢知道了北京有个福声唱片,也有音乐人做了专辑后想要摆在那里出售。

“通过这样的积累,才慢慢形成了福声唱片在乐迷那里的一个形象。我们把国内原创风格做得齐全了,他们喜欢的唱片在其他音像店买不到的,福声一般都有。”

这就是一个唱片店最开始的营销。之后就开始了王哥形容的“没怎么赚钱,就是踏实干事”的创业。收入基本上维持稳定,也不需要特别火爆。唱片店,本来就不是个急活。大概在 05 年左右,福声也有了自己的淘宝店。

不急不慢的福声,成了北京,甚至全国乐迷的音乐文化圣地。毕竟除了音乐厂牌、音乐节,很难再找到一个这么坚持在推荐中国原创音乐的唱片店了。

直到 2017 年,北京下令整治街道上的小店铺,福声老店也在其中。和早些时候因为违章建筑而暂停营业的老书虫一样。

“明文把店收回了,也没其他办法。当时前后就给了我们 10-15 天时间,必须得搬。老店干了 15 年,突然就停了,心里肯定是有很多想法的。当时无论北京,就算放全国唱片店都已经很少了。而且,我们并不是因为经营方面的问题。总之,那时候挺难受的。”

一年中,王哥到处找房子,看了很多地方,最终选择了冰窖口胡同这儿。离市中心近,交通方便,面积、户型、层高都算满意,性价比也高,最终新店就落脚在这儿了。

“现在找的这地方,把我很多想法基本上都能实现。能办一些活动,一些小型的现场、发布会、画展、海报展...其实就唱片来讲,卖多卖少基本够运营,也就不怕了。我还是想做一些比较喜欢的事情,给它做好,让店的文化属性更强一些,并不是说能赚上多少钱。我也做了这么些年了,也把这事情里外看透了。”

唱片店里的中国流行

从厨师变歌手的人,应该不难找。但从厨师变成唱片店老板的,算稀有动物了。

70 年代后半段,王哥差不多小学三年级的时候,家里就有了黑胶唱机。其实放当时,普通工薪阶层都还算消费得起,但心不在那儿,钱也就不会花那儿。王哥的父亲不一样,他到处买零件,回家自己做新的设备,放大器、音箱...

当时听得多的都是些爵士、古典和 80 年代初的流行歌曲,成方圆、李谷一...和一些刚刚引进内地的港台音乐。到了 80 年代末,磁带开始兴起。当时亲戚给了他一台录音机,他也拿着录过一些歌,和同学串过盘。

“那个年代的音乐,发声的方式几乎全都是那样。之后才慢慢从民歌、革命歌曲转变到流行乐。改革开放之后,当时被说成靡靡之音的邓丽君,也不用偷偷地听了。”

那个年代音乐资讯都很落后,找音像制品的途径很少,无非就是看一些纸媒上的宣传。所以,听歌几乎是不挑食的。而从 90 年代开始,音像店陆续多了起来。当时,从东城区穿到西城区,一路上能看见十几家。王哥爱去的是在东四的一家叫“天星音像”的音像店。

摇滚乐,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听的,崔健、唐朝、黑豹、张楚、窦唯、何勇...听音乐这件事就开始有了主张。当时国内还没有独立音乐的说法,一般都是说原创音乐。

“其实也就是唱片公司给他们的一个分类,真要按大一点的圈子来讲,都属于流行音乐的范畴。就是身在其中的人,除了喜欢音乐,还愿意做音乐,知名度也多多少少想要做起来一些。”

再往后的音乐人中,有一批在成名之前都在福声出现过。从 09 年开始,这里接待的音乐人至少有 100 个。毕竟是在北京这个城市,各个省市的乐手扎堆的地方。但二八定律任何行业都受用,看得见的火了的,可能就 20%,其他的 80% 都成了一首不会再出现的随机播放。

当时来福声的乐队,将自己的专辑给王哥听,并在货架上摆放出售。有的放了第一张,可能就不会再有第二张。也有人会继续放两三张,但销量一直不好,也就慢慢消失了。

“我当时会给他们从销售方面提一些细节的建议,包括设计,做工这些。他们有的会参考,然后改良。我一个唱片店老板,并不能预感谁将来有多么火爆。火爆,可能跟他自身的机遇、创作能力、适应音乐圈的能力都是相关的。有人创作得好,但可以感受到唱片销量并不会高。有的人可能很烂,但签约公司的能力强,会包装,也能火。”

至于现在的综艺节目让很多音乐人回潮,这在福声的销量里都可以看出来。但节目如果也能做得三六九等,服务不同的人群,应该能避免掉原有的独立音乐被市场磨没了面目。王哥这么想。

歌,还没唱完呢

王哥形容自己是一个又宅又传统的人。

福声现在的员工全加上也就 6 个,各自分好工。王哥负责采购、店面布置、新货分配、活动...假如来客了,就在听音室里给客人沏茶、听音乐。当然还是有一些露脸的活动,采访前他就去参加了西城区的新媒体宣传普及会。但一般时候,他都待店里了。家里的事,妻子在打理,他们有个读初一的女儿。

“我有时候也关注她在听什么歌。但真的必须得承认,我们不在一个时代的水准上了。他们认为好的那些东西,恰恰都是我不听的。我把我喜欢的东西推荐给她,他也觉得我们听的是老年歌,特别土气。她说邓紫棋,我说崔健。但,高晓松有几首歌,她也能接受。”

我问王哥,他有没有感受到中年危机,他说肯定有啊,然后嘬了一口茶。

这种危机感的表现不一定是焦虑和低落,更多的时候是一种被刺激后的转变。对王哥来说,首先是听歌的喜好变了,比如古琴等传统音乐,这种转变大概有个 10 年的样子了。

“原来我岁数小的时候也对这东西没什么兴趣,后来音乐听得多了,觉得这东西真是好啊。已经不再只追求什么独立啊、摇滚啊...但有时候想听些什么东西的时候,还是会去挑老的。”

这肯定不是个例。去 KTV 只点老歌,网易云首页推荐的歌手一个都不认识,开始选择一些没歌词的音乐,后摇、宗教、世界音乐...这样子的,大有人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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